2015年，靳尚谊81岁。50岁那年，已经是中央美院副院长的他，花了5个半天的时间，为彭丽媛画了一幅油画肖像写生，取名《中国女歌手》。当时彭22岁，是中国音乐学院的在读研究生。能够被推荐到位于北京三里屯的靳家做模特，缘于她的一位女老师是靳尚谊的邻居。一切就是这么偶然，但也正是无数个匪夷所思的偶然，织就了命运这条油光乌亮的大辫子。
在1984年的靳家，油画家选出一件自己老婆的黑色连衣裙，让彭姑娘换上。他将北宋大画家范宽的《雪景寒林图》作为画面背景，再叫女研究生搬一把黑色靠背椅坐定。用欧西古典画法，不借助侧光，去表现面部平坦的东方女性，是靳尚谊在完成《塔吉克新娘》之后的一种新尝试。他要证明一点：平光下也可以画出扑面而来的体积感。31年后的今天，我在品味靳氏于貌似单纯的大色块内部展现微妙而又丰富的色彩变化之时，发现这幅画另有极强的“炎凉”意味。你瞧，范宽的画是冷的，彭丽媛的眼神也冷，可那件连衣裙却不识趣地捧出了节候之燠热。在我看来，画家有传说，名画有故事，所谓“艺术创作”，其实莫不在冷热不均、阴晴不定之中忐忑与煎熬。
塔吉克新娘
靳尚谊毕生追求谨严、清正、素朗、简凝、雅贵、含蓄、隽永的油画创作调子，与矫揉造作、怪诞荒率无干。他是传统的、技术的、民族的、家园的，用志不分、定力超人，笔下有农耕味儿。他受徐悲鸿影响，深探欧洲古典绘画艺术，但也并不排斥印象派及表现主义，甚至有意汲取中国水墨写意营养。譬如有意弱化泰西惯用之侧光，尝试平光表达并加强边线效果。他喜欢画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画得很忘情。那件作于1983年的《塔吉克新娘》，将一种理所当然的幸福与羞涩掩藏得细细的、咀嚼得碎碎的，美丽而深沉、忧郁而高贵，允称靳氏“侧光、凹凸”式描绘的代表作。
谈靳尚谊，绕不过马克西莫夫。马氏乃苏里科夫美术学院油画系教授、斯大林文艺奖金获得者，1955年2月，受前苏联指派，到中央美院开设“油画训练班”。正是在这个班，靳尚谊对“什么是结构以及如何表现结构”，获得了醍醐灌顶般的点拨。在这个班里，他与同学冯法祀、秦征、高虹、何孔德、侯一民、詹建俊等，得以与欧西传统油画理念肌肤相亲，快感迭至却也艰辛备尝。
马氏之外，对靳尚谊艺术思想形成重大影响的，还有永乐宫、敦煌等中国古壁画。说白了，他一直在试验油画创作中的“中西杂交”课题。谈到这一点，他曾说：“董希文的《开国大典》、《春到西藏》，吸收中国壁画的特点，画得好啊，注重形式和主题。罗工柳的《井冈山》吸收了米家山水的表现手法，当时我一看，感觉太棒了。吴作人的《齐白石像》有中国味道，有古代绣像和平面化的味道，有‘写’的味道。这都是根据自己的爱好创造的中国风格。”
《毛主席在十二月会议上》
《孙中山》
《鲁迅》
《瞿秋白》
《画家黄永玉》
《医生肖像》
如上认识，使靳尚谊在《毛主席在十二月会议上》、《孙中山》、《鲁迅》、《瞿秋白》、《画僧髡残》、《晚年黄宾虹》、《画家黄永玉》、《医生肖像》等人像作品中，不断实践自己“中国人画油画，必须要有中国画风，要不然就没有创造性”的主张。如果拿诗人来打比方，靳氏也许不是油画家中的李白，也算不上杜甫，但他达到了单人肖像创作方面的一个高度，这有点像“七绝圣手”王昌龄。
（郑志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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