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中青年书法家——李双阳

对话中青年书法家——李双阳

□本报记者黄俊俭

黄俊俭：目前，书家工作室渐成风景，你也有属于自己的工作室，你觉得工作室的成立有何意义？如何才能不流于形式，真正实现书家价值的最大化？

李双阳：关于书家工作室的设立，有很多种形式，通常讲就是个人的工作空间，从社会性讲会兼顾艺术交流与教学。可以有形的存在，也可以只是一个概念。我在中国书协书法培训中心的导师工作室的设立较早，也是中心首批成立的10个工作室之一，主要是面向全国招收具有一定水准的作者作为学员，帮助他们进行系统经典的技法解剖与夯实，同时使其在书学理念上得到一定的确立和塑造。工作室的成立从某种意义上说类似于古代中国书院的存在，书法工作室的作用相当于书院教学的写字课，但还是存在一定的异同，当下的书法更学科化、艺术审美化，更为独立而存在。书家工作室不能光开门不作为，这要取决于导师的综合素养，首先是艺术水准的高下和在书法界的影响力，其次在书法传承与创作上是否具有独特的书法理念和教学思想。工作室有价值的存在，首先是社会与专业界的认同度，培养出优秀的学生才是一个书家和工作室存在的价值最大化。

黄俊俭：笔法作为书法中的核心技法，历来都受到书家的高度重视。例如，林散之借鉴中国画中用墨、用水的技巧，草书形成水墨并用、笔毫缠裏和铺陈来回交织的独特笔法。请谈谈你对笔法的理解。

李双阳：一个不懂笔法的书写者是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书法家的。对笔法要有所理解，首先要梳理笔法的体系，应该说中国书法史是一部“帖学”书法史，在“帖学”内部本身就存在着两个笔法体系。一是“篆籀绞转”法，二是“一拓直下”法。关于碑学又是存在于“帖学”之外的体系，碑帖结合又是新的融合。如果一定要说存在碑的元素，那应该是汉碑元素的滋养，林散之不以字法结构取胜而以墨法与线性为最，他取法于汉碑元素甚显，从某种角度来看他的作品中具有董其昌的气息，但林散之的智慧是顺应了时代审美而变化，他首先是改变了书写工具，笔和纸都与前贤有所不同，其次改变了清人的墨法审美。从黑又亮到墨分五色的跨越，所谓的笔法到最后就如怀素的《小草千字文》一样就是“心法”。

黄俊俭：明代是一个草书盛行的时代。及至晚明，出现了徐渭、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王铎等极具个人风格特征的书家。其作品的幅面也往往很大，个性强烈。你怎样看待这一历史时期的书家及其作品？你认为学习草书应该从何入手？

李双阳：对于明代特别是晚明“浪漫书风”的这些书法家的作品我是下过功夫的，只因为是深入过才有发言权。我认为，徐渭的习气，张瑞图的尖薄，黄道周的不经心，倪元璐的生硬与持重，王铎的笔调繁乱作为高境界草书的学习和取法都不尽适宜，中国书法的高度必然还是在晋唐。在我的工作室的教学中只教到唐人，宋元不入，明清不取。我常说学书法如品茗，上好的茶品喝了，口味就下不来了。书法的学习我一直主张由小入大，草书的学习也是如此。在楷行基本功都过关的情况下，对小草《书谱》、《十七帖》、《怀素小草千字文》入手当为学习草书的第一步，对于大草在小草的基础上如何拓而展大，在展大书写过程中如何运用笔法统领的方式去临习“二王”与“颠张醉素”的作品，是大草与小草能够融通的关键，晋律唐音的呼唤才是草书真正的皈依。

黄俊俭：作品的格调反映了书家的学识和修养，是书家创作思想和内心世界的真情流露。据此，有人认为，一个具有较高学识和修养的人，写出来的字一定不俗，格调一定就高。你赞同这种观点吗？为什么？

李双阳：关于格调与学识修养的关系是存在的，但又不是那么的绝对，因为书法的初级阶段是要有一定的技法作为铺垫的，学识与修养对高格调的书法艺术是具有支撑作用的，但并不是说有了学识修养书法就能写好，这是两层概念。我曾看到南社社员一大批作品，应该说他们都是文化人吧，但用书法专业的眼光看，他们很多人是不懂得写书法的，大学校长也算是文化人吧，还不是把“小篆”说成“小隶”了吗？所以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历史经典作品是经过历史检验留存下来的。有境界自成高格，艺术作品唯俗不可医，学识与修养的提高是医俗的最好良药。所以，学习、涤心、悟道是我们提高学识与修养的关键，格调的追寻与良好的学识修养是分不开的。

黄俊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坐标，作为书家来讲，给自己客观的定位，有助于自己找出差距，迎难而上，不断进步。你是如何给自己定位的？

李双阳：儿时的梦想是想成为一名书法家，后来是想成为一名优秀的书法家，那么要称得上是一名优秀的书法家，就不是简单意义上写写字的问题了，在书法的学习与教学当中我信守的是“教学相长”的原则。我认为，能够把自己所学传授给别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传道者悦己，得道者悦人”是我书法的人生理念，保守与狭隘在我的人生字典中是永远不存在的。

我为行伍出身，有幸长于江左之地，得前贤名宿教诲，亦有幸入黄瓜园系统求艺学书，于黄惇师处学得笔法与书学理念，时有渐进，今岁9月欲赴岭南读硕，力求书艺创作与书学共进。现在与未来的理想是建立一个书院，书院是古代教育的道场，书院是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皈依所。书院亦是国学与艺术门类融通的家园。

黄俊俭：书是我们的良师益友。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高尔基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读书能够提高修养，增长知识，开阔视野。但是，现在的书籍汗牛充栋，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的书都读完。因此，怎样有选择的读书便成了一门学问。吴昌硕晚年曾对王个簃说：“书不能死读，先翻翻序，看看结尾，不好不看。好的翻翻，极有价值的才值得花力气精读。要不你有多少心血能花在上面？”这说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读书方法。你是如何读书的？能讲出来与大家一起分享吗？

李双阳：读书是可以纯化我们的心灵。我认为，读书有很多种方式，第一种是一切从阅读开始，养成一种良好的读书习惯；第二种是有意味有选择地阅读，这样的阅读减少了无畏的阅读；第三种是与贤达对话，这亦是一种启发与悟化式的阅读。我们现在往往买了很多书，没时间读或者只是泛泛地读，在现代生活节奏中，读书的时间被现实中的杂务所占有，总对自己说以后慢慢地读吧，请问什么时候才是以后呢？当下真正直接去阅读古文是既占用时间又有难度的一件事，但阅读南怀瑾先生的文集如《论语别载》等，会相对容易轻松一点。南怀瑾先生就像一个布道者，他能把老子、庄子、孔子的智慧以通俗的方式一一讲来，趣味横生。阅读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获取知识、明白人生的道理。这样的阅读选择，有助于我们未来更好去阅读原著，最大限度地接受经典知识的洗礼。

黄俊俭：你如何看待当前的书画市场？

李双阳：我对于所谓的书画市场，不是很主动，甚至有点被动。我想让自己保持在书法本体的书写中，这已是莫大的享受。我一直认为，上苍已经很眷顾我了，生活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时代，又在专业的平台上展现自己的一技之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其实，我们每个人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要去做，我们的生活不光是书法，还有诗和远方！

（此文发表于2021年6月11日出版的《书法导报》第十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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