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书画网,兰亭网,兰亭书画网
 
 
当前位置: 首页 » 资讯 » 名人堂 » 设计 » 正文

离家只有三天,必有两封信回来——看大画家傅抱石怎样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14-12-21  作者:shunzi  浏览次数:587
核心提示:画事君说常言说,娶妻嫁夫,要门当户对。然而国画大师傅抱石,和他的妻子罗时慧,却出自两个完全迥异的家庭,傅抱石出生在南昌的


事君说

常言说,娶妻嫁夫,要门当户对。然而国画大师傅抱石,和他的妻子罗时慧,却出自两个完全迥异的家庭,傅抱石出生在南昌的赤贫人家,而罗时慧则是大户人家出身。

傅抱石虽然贫穷,却一生挚爱文化艺术,罗时慧虽是富家女,却不以物质享受为生活第一要义。两人不仅结为伉俪,而且终生幸福。大概“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更多的程度上,不是一种金钱的要求,而是生活方式和世界观的一致。

两人结婚前,罗父对傅抱石说,:我的这个女儿除了是个人以外,什么也不会,你要一生照顾她。傅抱石没有食言,果然用一生照顾妻子,铺床被,捶脊背,烧饭菜,一天一封的信件,都在诉说一种延绵不绝的爱意。而罗时慧,则因她的幽默、贤惠和落落大方被称为“画家夫人第一人”。

我们来看看这段幸福的故事吧。

本文节选自《傅家记事》,作者傅益瑶,为傅抱石先生二女儿。

父亲、母亲成长于两个截然不同的家庭环境。

母亲叫罗时慧,因为出生在奉天(今沈阳),所以小名叫奉姑。

母亲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她的父亲叫罗鸿宾,字秋阜,是前清监生,捐资得官,历任江西税务局长、法院院长等职。母亲从小就有个同年丫头陪着。我的外公有四房太太,我母亲虽然不是正出,但正房没有孩子,所以外公十分宠她,不要她做其他事情,专门培养她读书。

傅益瑤的外婆李维屏

我的外婆叫李维屏,四岁便被卖到罗家做丫头。那个时候,女孩子如果想日后嫁一个上等人家,就必须裹小脚,我的外婆七岁时还是一双天足,已经不能裹脚了,但她自己一个人还是硬把小脚裹起来了;十一二岁时,外婆在灶间边烧火边开始学认字,再后就可以读经读报了。我小时候,外婆还教我念《波罗蜜多心经》和二十四孝。

外婆在十六岁的时候,成了罗家的第四房太太。二太太生了一个儿子,没有生养的大太太是地主家的女儿,担心这个男孩长大以后不认自己这个大妈,就不准二太太活,逼她喝下泡了火柴头的花露水,但没有成功;最后二太太是吞金自杀的。

我的这个大舅舅,每逢过年烧香祭祖时,看到亲生母亲的牌位,就会不停地掉眼泪,和大太太始终也不亲。他非常聪明,学习成绩优秀,物理总是考第一名,英文也很好。可惜的是,他考取了大学,却因病不能就读,不久死去。

傅抱石夫妇在南京汉口西路132号寓中

三太太看到外婆跟外公去了奉天,就向大太太打小报告,说外婆做了红色的裙子。而当时红色只有正房才可以穿,侧房只能穿水红的。我在日本做报告,对听众说,在中国,颜色在很长时间里都象征着权力和地位。

母亲长大之后,因为家庭声望很高,很多人都来求婚,内中还有一名后来逃到台湾的“部长”,外公因为不清楚他的底细,没有答应。

关于婚姻,我的外婆对母亲讲,绝对不要嫁到豪门,说:“宁到穷人家吃糠,不到富人家喝汤。”吃糠,大家一道吃苦,那种平等的幸福才是真的;喝汤虽然比吃糠好,但不平等的痛苦是最深重的。

母亲读中学的时候,就参加了“CY”—共产主义青年团,被推举为江西省学联干事,剪了头发,跟方志敏一起闹革命。北伐军到南昌,母亲牵着妇女协会主席蔡畅的女儿四处活动演戏,宣传革命,比父亲还早地认识了时任北伐军政治部副主任的郭沫若。蒋介石叛变革命后,母亲被动员回南昌女中读书,秘密搞地下宣传工作。当时按照罗家的族规,女孩子不守闺训,私奔外逃,一旦抓获要活埋处置。母亲时年十六,虽非私奔,但离家出走,“混迹”于男女人群中,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但由于外婆的恳求,加上外公是四十七岁得女,平时娇宠惯了,又是时代潮流所致,也就假装责骂一通了事,让母亲装上一根假辫子继续上学。

恩爱夫妻

母亲是父亲的学生。母亲在学校非常调皮,父亲可能很喜欢母亲的这种性格,就追求她。母亲开始并不想结婚,喜欢看《娜拉》之类的小说,并受小说的影响很大。

父亲常常到母亲家里去给我舅舅讲故事,补功课,讨好母亲。父亲家境困难,娶母亲的阻力很大,特别是外公的三姨太很难对付,父亲就买了许多衣料送给她,后来这个姨婆一直跟着我们住。

青年傅抱石

另外,父亲又去借了一张存折,上面有一千个大洋,给外公看。外公其实对父亲的印象一直很好,但还是担心他太穷,看到父亲的存折,加上我外婆的力促,就同意了父亲的求婚。外公对父亲特别关照说:我的这个女儿除了是个人以外,什么也不会,你要一生照顾她。

30年代,傅抱石与罗时慧于南昌。

父亲没有食言,一直在照顾母亲;如果不是抗战时到了重庆,母亲可能连饭也不会做。后来家里的事情虽然是母亲管,但有两件事一直是父亲帮母亲做的,一个是叠被子,一个就是帮母亲捶背。

母亲总说父亲捶得好,像小锤子一样,力量恰到好处。母亲生病总是头疼吃药,父亲怕她乱吃,就定时定量拿药给她吃。母亲原来一点不会做饭,但后来父亲的饭菜全是母亲张罗的,即便家中有了保姆阿姨,母亲也会亲自下厨为父亲做饭做菜。

父亲吃菜的口味简单,但要求很高,最喜欢吃母亲做的炒大肠和三杯鸡。父亲说母亲做的炒大肠简直跟红枣一样,又红又亮,紧紧的,圆圆的。三杯鸡则是我们江西的老菜,鸡里放一杯酒、一杯酱油、一杯麻油。

上世纪40年代,父母在重庆的那段日子非常艰难,母亲为料理家中的一切,费尽心思。

1945年母亲过生日时,父亲给她画了一张画,在画上题写下了对母亲的感激之情:“今日为时慧三十晋五生日,入蜀六载余,实未尝重视之也。忆与时慧结褵十有五年,大儿益钧十四岁,二儿益钜十岁,长女益珊六岁,次女益璇方九月,从俗称亦两岁。余以艰苦之身,避地东川,岳母李太夫人俱来,战时一切,均极激荡,而我辈仍不废笔墨丹青,所居仅足蔽风雨,所衣皆丁丑前之遗,真如大痴家无担石之储也。幸时慧忍受向所不能忍者……哺育之苦,时慧任之,余之感纫为荷也……倘将来得有所传,皆非余所应有,盖莫非余母之所训,暨时慧之所助成也。乙酉五月十七日。重庆金刚坡下寄寓,并记敬意。时慧赏之,傅抱石。”

1945年 傅抱石 为时慧作

母亲虽不是大美人,但十分可爱,特别是她的幽默诙谐,为大家所喜欢。母亲的鼻子很大,用我们江西话说,就是“鼻子大,心不坏”。有个算命先生给母亲算过命,说母亲的鼻子是福相,嫁了秃子会长头发,嫁了穷人会发财。大凡以后她跟父亲吵嘴时,就会一边打自己的鼻子,一边说:“把鼻子打掉,把鼻子打掉。”意思是不再让父亲有好运气。母亲的乐天,主要是由于小时候外公的宠爱。

1931年8月的一天,徐悲鸿到南昌小住,父亲在朋友的引荐下去江西大旅社拜访了他。隔日徐悲鸿到父母住处回拜,当场画了幅《鹅嬉图》见赠,画面上是只大白鹅,头顶一抹朱砂,引颈向天,红掌下几茎青草。父亲用别针把它别在中堂画上,然后送徐先生回旅社。

母亲在等父亲回来的间隙,铺纸磨墨照画临摹了一幅,兴犹未竟,在青草地上又添加了一只大鹅蛋……次日清晨,记者涌进家里,昨日他们没带相机,今日赶来拍画。母亲把自己临的画拿出来,一位记者惊叫起来:“昨天未见有鹅蛋啊,今日倒下了一蛋,神了!”母亲抿嘴一笑:“张僧繇画龙点睛,破壁而去;大师神手画鹅,昨日肚里就有了,一夜过来,自然生下了。”记者们为母亲的乱真之作和幽默风趣,大为倾倒。

这类事情不止一件。有一天,父亲回到家里,帮佣的人告诉他,有个王先生等你好久了。父亲过去一看,只见这个人戴着瓜皮帽,留着小胡子。父亲就问,您是哪位?这位先生说:“我认识你好久了,你怎么不认识我呢?”父亲愣在那里,怎么也想不起来。结果王先生噗哧一笑,原来这是母亲装扮的。母亲的幽默名声在外,以至许多画商、古董商都说,画家太太中,傅抱石太太是天下第一。他们看到母亲往往比看到父亲还要高兴。

母亲虽然后来一直在家料理家务,但她心灵深处的愿望,就是独立。我的独立,受母亲的影响很大。

他们婚后不久,父亲便去日本留学,留洋经费一千五百大洋,父亲留了一部分给家里作安置费,就把家丢给了母亲。母亲留在南昌教书,她对自己的能力特别有信心,也特别喜欢工作。

因为母亲完全是乐观的性格,因此她无论到哪个环境,与周围的关系都特别好。有时我和母亲一起去买东西,遇到来自各个地方的售货员,母亲除了广东话,四川、湖南、上海、苏州等地的方言都听得懂,也会说,所以对方讲什么话,她就能回什么话,跟售货员的关系一下子搞得很融洽,售货员就会把最好的东西推荐给她;这时我就特别佩服母亲。

母亲还说过相声,用各种各样的方言说相声。侯宝林等老先生非常喜欢我母亲。我和母亲到北京去的时候,侯宝林还来看过我们,跟母亲聊天,聊着聊着,忽然就笑翻了天。

母亲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幽默、有趣,因此母亲对人的评价就是:这个人幽默,那个人有趣。从前客人上门,不是先打电话预约,而是直接闯门。客人闯过来了,一看到父亲在家,有的来客就不敢进来;要是我父亲不在家,客人来得反而多,因为他们跟我母亲聊天聊得特别快活。

反过来,我父亲在楼上画画,除了要紧的人,他实在不太愿意放下手中的笔。有时母亲让父亲下来,说谁要见他一下,父亲就会非常懊丧地放下笔,叹一口气。到了吃饭的时候,父亲就会说,今天的事没做完,对不起这杯酒啊。由此可见父亲对工作的执著。而一旦母亲跟客人聊得高兴起来的时候,就意味着父亲有空画画了,这如同救了父亲一命。

1947年,傅抱石夫妇在南京寓所。

母亲的性格就是这样。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不是放在嘴上说我爱你,你爱我的,而是一种真正的沟通的关系。父亲和母亲也吵架,偶尔也吵得很厉害,这种情况大都是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

父亲喝酒是越喝越认真,越喝越严肃,母亲一般不喝,偶尔也抿一口。一旦这样的情况出现,他们之间十有八九就会发生口舌,这时母亲就拎着皮包出门,说我要学娜拉出走……说归说,吵归吵,两人之间绝没有猜忌、怨恨,始终有语言沟通,所以母亲不止一次跟我舅舅说,你们夫妻俩是破坏性的安静,我们是建设性的吵架,越吵越好,越吵越有深度。

父母的婚姻中,“恩”的因素很大。抗日战争时期,我们全家在外逃难,炸弹的弹片把外婆的一只眼睛炸瞎了,另一只眼睛只能模糊地看到影子。父亲就背着外婆,带着孩子,往老家新喻辗转。后来我外公告诉父亲,郭沫若在报上登文章找你,于是全家又从新喻转往重庆。

到重庆后,父亲在中央大学教书,住在重庆郊外金刚坡一家地主堆放杂物的偏屋里。父亲原来并不喝酒,但房东家埋了很多酒坛子,常邀父亲拿个小勺,调一些酒喝,喝着喝着,父亲的酒量就越来越大了。

那个房东是有一些文化的人,跟我父亲边谈话边喝酒,眼见英国大使还特意赶到金刚坡来看我父亲的画,更觉得父亲了不起,因此跟父亲的关系也就不错。父亲在金刚坡一住八年,我的大姐、二姐也出生在那里。

抗战胜利后,全家回到南京,住在中央大学的平房里。父亲随后在上海开了一个很大规模的画展,全为巨制,卖出去很多,得了一笔钱,就想择地盖房。他选址的第一考虑,是南京城南的慧园,因为契合母亲“时慧”的名字。但终因那里没有空地,也没有空房,只得作罢,最后才听从徐悲鸿的意见,选在傅厚岗与徐悲鸿为邻。

1932年,傅抱石与徐悲鸿在江西。

父亲从来没有让母亲穷得没饭吃,甚至对母亲的情绪变化、高兴与否都很关心。母亲是父亲心里的第一人,只要一出门,就开始给母亲写信。

在日本留学时,父亲差不多隔天写封信,不论什么细节,比如新居里家具的位置,比如与朋友相聚时各人的座次,等等,都会写信告诉母亲。后来,在与江苏画家作两万三千里旅行写生时,也是日日或隔日写信。

当时同去的年轻画家中有一新婚者,也只写了十来封,而父亲却写了三四十封,让同行者们唏嘘不已。父亲不论是出差还是出国,总是精心为母亲挑选衣物,而且只为母亲一个人买。在罗马尼亚商场里,父亲为母亲挑大衣,竟找了身材与母亲相仿的女售货员左试右试,才买下来。

母亲的文章也写得很好,对此我记忆犹新。我现在手上有很多母亲的信,这些信的内容多为家常,但感情非常细腻,而给父亲学生沈左尧的信则涉及一些文化。

母亲在父亲留学期间一度到武昌上美术专科学校,也画过画,日本武藏野美术大学还收藏着母亲的一张画,是当年母亲寄给父亲的,后来被父亲保存在老师金原省吾处了。

罗时慧作品

妈妈写过《傅抱石爱书如命》一文,忆念父亲的细节很感人:

抱石一生的时间不算长,但他没有浪费一天光阴,哪怕是在抗战逃难的途中,他也能抓住空隙时间读书或写点短文,甚至躲警报时,在防空洞中的微弱灯光下,还孜孜不倦地看书。偶然有一天因故没有做他想做的事,到晚上便会感叹着说:“今天算是白吃饭了!”

他最怕过年过节日,说,这都是浪费时间的日子,尤其是春节,耽误的时间拖得长。童年时,他母亲叫他到外祖母家拜年,他却躲到书店里,半天才回家,哪知外婆已坐在他家了,后被母亲打了一顿。他对春节拜年这个习俗非常不满,一生不拜年,不串门子,只串书店,每天晚饭后,一定要到外面走一二个小时,朋友们以为他是去逛马路,称他为“马路巡阅使”,其实,他只是到旧书摊集中的地方,东翻翻,西找找,经常在旧书摊发现书店里买不到的书。

到他五十岁以后,旧书摊没有了,便去古旧书店,有时在小县城中倒可买到一些很有价值的书,甚至有善本、孤本书,被他发现,即高价买来,视若拱璧。

直至他去世前十八天,齐燕铭先生因受他之托,找到了一套(十本)书寄来(书名我忘记了,价格是五百元),我认为太贵,他却抱着书爬上楼,连呼“好得很!好得很!”高兴的劲头,如同孩提。因此,他一人睡一个偌大的床铺,还感到不够使用,原因是床上的大部分空间被书占满了。

那些线装的古旧书,是蠹虫生长发源地,是以不断地发现蠹虫在床上爬行着,如果我不去天天打扫,他也满不在乎,甘与蠹虫共处。

父亲的作品,母亲是第一位观众和评判者。1961年秋天,父亲从东北写生回来,画了一张很大的画,母亲进门一看,脱口而出:这不是林海雪原吗。

傅抱石 林海雪原

于是父亲就为此作命名为《林海雪原》,并写下题识:“今夏薄游东北,端午前一日得陟长白山巅,真可谓‘兹游奇绝冠平生’者也。迨后数数为图,均不易得其雄浑阔大气象。此帧经始于长春(时正写《天池林海》长卷),落墨于青岛,而完成于归宁之后。时慧见而曰:此林海雪原也。遂题之。一九六一年十月十六日,傅抱石,南京并记。”

父亲还画过一幅柳荫仕女,母亲看到人物脸上的神情,即为之点题,深得父亲之意,立刻把母亲的意思题在画上,篆书“春光”二字,小款:“余写此幅未竟,时慧曰:此春光也,即题之。乙酉清明前一日,傅抱石。”

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父亲画大画用墨特多,有时来不及磨墨,母亲就上前助力,戏称自己为“磨墨妇”。父亲在杭州休养作画时,有一幅画上要有辆小汽车,因为对现代交通工具不熟悉,画了几次都不理想,最后母亲上街买了辆玩具小汽车给父亲做参照,父亲的画一下子就画好了。

1960年代,傅抱石夫妇与三女儿益瑶在南京玄武湖。

父母的感情很好,他们之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我记得父亲住在楼上,母亲住在楼下,常常晚上,母亲总要端一杯茶送父亲上楼睡觉,过一会儿,父亲送母亲下楼来,可他们说着话,不知不觉地,母亲又把父亲送上去了,他们常常这样楼上楼下送来送去,我们看在眼里,在旁边笑个不停。

二姐在一篇回忆父母生活细节的文章中写道,南京夏天特别闷热,我们全家在院子里乘凉,母亲常常穿一套半新不旧的黑绸衫裤,睡在小竹床上,父亲就坐在母亲身边,手里拍着扇子,两人一边说话,父亲一边帮母亲捶腰,往往捶至深夜,直到母亲睡熟。母亲的腰病是生二姐时落下的,二姐有多大,父亲就帮母亲捶了多少年……

母亲在父亲逝世二十周年的时候写过一篇声情并茂的文章,谈到父亲的家庭责任感。母亲这样说:“在家庭,他上对老母,下对儿女全都关心到无微不至,有时甚至使我感到有些过分。他哪怕是离家只有三天,必定有两封信回来。有时人都到了家,他进门便问我:‘今天收到信么?’我说没有。他却有把握地说:‘信太慢,在路上,不相信,你等着看,邮递员马上便会送来的。’真教我好气又好笑。他一生离家的时间,加起来也不满五年,家信却有一大皮箱。”

父亲有个自定的规矩:如果不是出差在外,一定给母亲做寿,买东西,然后给母亲画张画,而他自己则从来不做寿。

父亲是1965年9月底去世的。那年夏天,他出差湖南,当时血压已高得不得了,跟随父亲一起去的学生写信告诉我母亲,说晚饭时傅公喝了很多酒,尽管很晚了,但仍说今晚有件事不得不做,就是因为这一天是母亲生日,他要给母亲画张画,是一张很漂亮的扇面……

父亲去世得很突然,顶梁柱一倒,母亲就觉得天崩地陷,一个月内完全不知所措。她从前不是个能独立处理事情的人,但自那以后,母亲忽然具备了这种能力。“文革”开始,我们兄弟姐妹全倒霉,用母亲的话说是“全军覆没”。我大哥因“反革命”言论判了十年,二哥也被抓回山东。为了大哥、二哥,母亲跑山东,跑北京,千方百计救孩子,背着包袱去上告,真是咬心嚼肺。

罗时慧带全家拜祭傅抱石,此墓在文革中被毁。

我跟母亲的关系特别好。母亲从小就喜欢我,如果有人在母亲面前说我不好,母亲就会不喜欢这个人。

我记得有次从日本回来,见母亲戴着眼镜在看电视片《四世同堂》,那个样子真是很美,她的笑容我到现在也忘不掉。

她老人家也一直护佑着我。我画《祖道传东》的时候,日本NHK电视台全程采访拍摄,那时母亲正生病住在医院里,我在母亲身边呆了没多久就赶回日本去画画。母亲在病床上躺了十一个月,到我画完全部三十六幅作品后,便接到她病危的电话。回到家,母亲的心脏还在跳动,一个小时后就辞世了。

NHK拍摄的这个节目叫“人的特写”,播放了好几次,每次看到这个节目,我就想到这是母亲的保佑所致,如果我在画画的期间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中断手上的工作回家,但她老人家就是一直等到我完成全部工作才撒手而去,每念及此,我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傅益瑤与母亲罗时慧一起拜祭傅抱石。




 
 
[ 资讯搜索 ]  [ 加入收藏 ]  [ 告诉好友 ]  [ 打印本文 ]  [ 关闭窗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