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笔会的第三组作品,来自2021级文学院洪天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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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
一只墨水瓶从卧室的墙壁上探出头，
染黑了明星的海报。
它鼓足了劲往外挣，
噗的一声爆炸，碎了我们一床。
于是我们有了黑夜，喷绘的黑夜。
棉絮听到深夜摩托车飞驰过马路时
那种掀掉头皮的声音后
就吓得昏厥，肌体迅速萎缩
它们变回原形﹣挤在被罩里的一颗颗彩虹糖豆
你撕开被罩舔遍了每一颗彩虹糖
于是我们有了彩虹桥，横跨我们腹部的彩虹桥。
你太瘦了，
肋骨突出，扎我的手。
我掰下你那根凸出来的肋骨，丢到了天上，
墨水吸住了它，黑夜成为它的新家。
你喊疼，
于是我撬下左手大拇指的指甲，抛给黑夜。
你笑着说：这下我们都缺钙了。
我把拇指插入你胸口的空隙，
说：这下我们不流血了。
是啊，我们再也不会流血了。
黑夜愈合一切。
你的胸腔是热的，
我的虎口也是热的。
我们相遇了。
我们相遇了，
躺在彩虹桥下相遇，
逃离了银河的诅咒。
肋骨和指甲镶嵌在天幕上，
中间隔着疼痛而血腥的河水。
它们将代替我们的形象和声音，
代替我们为了等待而等待，
代替我们忍受离别，
代替我们成为我们。
而我们只拥有彩虹桥，
我们摆脱，我们循逃。
我们让两个人的伤口连接，从此什么都不再需要。
无知的人此刻正等着看牛郎织女星，
可是我们的四只眼睛疲倦了，
黑墨水催我们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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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之城
这是个溶蚀着我的城市。
它愚昧，浑浊，
是肮脏顽固无法降解的塑料，
是千疮百孔的避孕套
是不洁的灰色。
它是被剥夺名字病魔缠身的垂死的落日，
它早已无力愤怒，失去语言，
任凭四面八方飞驰而来的汽笛声占领棋盘一样的交通线
宣言和承诺占领广告牌，
商标占领工业文明的最高点﹣写字楼顶
陌生的口音陌生的习惯占领公交站台、居民楼、收银台、餐馆
和几条马路外 线的另一头
它是被轮奸的、
被分尸的、
从不反抗的、
缄默无言的、
逆来顺受的小丑。
有人面向北、面向南、面向西、面向大海，
用身躯挡住四方之境射来的冷箭
他们冲散人潮
试图点燃篝火。
哪里是红色？
那是甲烷是蓝，
是幽冥的蓝。
生而在此，青黄不接。
中了空气的毒，中了时代的毒。
古都被长安街围困
它不必衰老
有人会为它刷上防腐的漆红色和琉璃。
它无需言语，有人会帮它吐故纳新。
它给我一片名叫故乡的土壤
那是一顶无人居住的帐篷
四处漂游
我因此没有名字
没有根
一生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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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
凌晨的漆黑水洗光滑赤裸的街道，
所有睡眠的人披挂蓝纹睡衣，
软塌塌地，粘糊糊地，
彳亍在路灯下孤独地淋浴。
他们将梦的尿桶倾倒在空无一人的沥青传送带上，
干呕抽噎，
开始在癫痫中东倒西歪地奔跑。
掠过黎明与希望，
不幸地错过锦绣前程的开场。
在每个路口徘徊，徘徊然后按下错误的键，
咔嚓一声。
睡眠的人惊醒。
黎明拉开审判的帷幕，如往常的日子一般，
死神的铁锤毫不留情地落下，
樊笼与钟楼是那些虚荣的人金色的枷锁。
金刚不坏的不锈钢铁甲，
保护酣睡无梦的现代文明的佣工与奴隶。
早醒的错愕而幸运的花，
他们不知道自己与城市，
自己与国家，自己与物质世界，
到底是谁隔离了谁，
因而结伴而行爬向潮湿的泥沼，
被迫随青蛙一起聒噪。
>>>>><<<<<快乐的分隔符，带来同志们热情的讨论。
A君:这是意象很密集的诗
B君：我觉得这种诗整体挺好，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它让我觉得像分行的话，有一种把散文分开行的感觉，分得还很奇怪。
A君：我觉得还挺有跳跃性的。
C君：我倒是觉得这种分行比较有力度感。
作者：好多我就是突然想到，没有什么完整的构想，就是我觉得应该这样，然后就这样写了。
B君：你这气特别冲，你写得很随意吧？
作者：嗯。
C君：我觉得特别像《嚎叫》那种诗。
作者：对我特别喜欢艾伦金斯堡。
A君：但是你在思考什么呀？
作者：你说哪个？
A君：嗯……《日常》吧。
作者:这是军训的时候写的，我当时坐在那儿，早晨起来天还没有完全亮，我就在那个军训基地想，觉得特别奇怪，这一大帮人在这里干嘛呢。特压抑，那两天特别不爽，看见铁门外面高速公路上车水马龙，觉得我们在铁门里面像被隔离了一样。后来我就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现代文明中被隔离的那些人，他们被现代文明隔离了，很荒唐的一种形象。
A君：所以是对军训制度的批判吗？
作者:不是对军训制度的批判，就是它让我想起了这种形象。
A君：纯粹是诗人情怀吗？
作者：那是什么意思……
A君：就是感情、柔情吧。
D君:你这些句子是写的时候脑子里自己蹦出来的吗？
作者：嗯，基本是失眠的产物。
A君：那你不会觉得缺少作为一个诗人的社会良心吗？
作者：啊？
A君：我觉得除了第二篇《无名之城》有，另外两篇都没有。第一个是情诗吗？
作者:算是吧。
A君:那第三篇呢？就是总觉得缺少一种灵魂，一种共鸣，一种引发社会思考的感觉。
E君：我觉得挺深刻的呀。
A君：我就喜欢第二首。你觉得哪里深刻了？
E君:我理解的就是在现代文明当中，他们知道这样很痛苦，但又无力，不能逃脱的那种感觉。
C君：我觉得第三首就是表达现代人对现代社会的一种控诉啊，不满的情感。
A君：单独读每一句的时候就会觉得，哇好棒啊，想象力好好啊。但是读完之后就像没有读过一样。
B君：对，就觉得这诗缺乏一种整体的感觉，就是太随意了。
A君：灵魂涣散的感觉，没有把它聚集在一起。
D君：我倒是觉得太长了。
F君：我觉得她写得挺好的，我觉得诗歌有些时候不一定形成完整的整体。
A君:她每一句的思考很深刻，就是没有一个把它串起来的主题、灵魂。
F君：我觉得有些诗可以看意义，有些诗不用有那么明确的意义，诗的语言是美的，让人读完之后有一种快感就可以。
A君:就是你觉得这只是一种美学的东西吗？
F君：我觉得诗就像食物一样,有些你吃了是为了营养，有些是为了好吃，就是读完了有感觉就行了。现代诗没有格律什么的约束，更自由。
A君：我觉得文学脱离思考之后就只是单纯的语言。
B君:看你的诗给人感觉都是特别的年少气盛，要反抗很多东西。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但是光这样也不够。看你这样子感觉特别像以前的我，我那时候也总写这种东西。
A君：但是她很有天赋。
B君:你就是……再长长就好了……
作者:我觉得我脑子里只有这些。
B君：我感觉写得有点白，就比如最后一首，我觉得没有太多歧义，就是像“现代文明的佣工与奴隶”呀，“物质世界”呀这种话，出现在诗歌里，可能用其他的东西替代会比较好。
F君：我个人觉得诗歌这种东西，首先是有语感，语感表达得非常好之后有一个文字的修养，最重要的是意义上的东西，这种东西我们跟她讲删哪个、留哪个、去哪个、加哪个的话，其实意义不大。等到她的历练到了某个阶段，阅读量又更丰富的时候，自然会有提升。诗歌这种东西咬文嚼字地讲并不能提高，不是跟小学语文一样容易，学到一个汉字就会一个汉字。她的潜力还是很大的。
C君：我觉得这些诗已经见出她的功力了，但是现代诗也还是需要一些炼字炼句的，如果一首诗里某些字用的特别到位的话，可以为诗歌增色不少。我不太喜欢读很长很长的诗，我的关注点可能更多的是一些短诗。
F君:他说的很对，十句话的诗，如果你能用三句话完全表达出来你现在的意思，那就是你的功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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