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南：教授中的教授 画家中的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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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一晃老段就七十多岁了，我很早就想给他写篇文章，但是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听说老段准备出本画册，我从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毕竟我们俩是相知相交了几十年的老友。

??这些年让我牵挂老段的，唯独一条就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很早就不好，磕磕碰碰的，这一点也让我相当难受，再加上我也是病歪歪的，所以我觉得再怎么样，也要为他说几句话，毕竟我已经病入膏肓，时间已经不等人了。从哪些方面谈呢？想来想去，我想有这么几个方面：

??第一条就是他对艺术的无比忠诚。老段是拼命地画，搏着命地画，他一写一画就是天亮，人家说三更灯火五更鸡，有谁催我？那么，哪个人催他呢？没有人催他，老段是自己的理想、自己对艺术的这种热爱逼着他这么做的，所以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身体、这样的结果，这也是非常令人惋惜的！年轻的时候，如果他干别的行业，他很可能现在就是老板了。我这个人做学问是比较用功的，也是比较狠的，但跟老段比起来，我就差了一大截，自愧不如。他手上有个老茧，这个茧是什么茧呢？是士兵扛枪出来的茧，是农民种地出来的茧，他呢，是拿笔拿出来的茧，这一点可能很多人没有看过，如果看过的话，就会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对于这个大茧，我一直认为他执笔的方法不对，哪里要这样用劲呢？可是他说如果你不用劲的话，纸上面你亏它一分，它就亏你一分，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第二，老段这个人挺聪明的，非常聪明。你不要看他好像半天没有听懂，可他的心里，却像明镜似的，是大智若愚，他考虑问题，表面上好像是不知道，其实总能举一反三，全方位地对待。在培养学生的过程中，假如一个学生的素描不好，他不会把这个学生看得一无是处，而是在其他方面寻找他的优点，他就是这样很完整地看待一个人。正是因为他教学认真，善待每一个人，所以许多学生至今都非常感激他。

??老段的聪明还体现在他的绘画上，他有坚实的绘画底子，素描画得很好，一般画国画的人，是画不来素描的，写生是不行的，可老段却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我是学油画的，按理说素描应该比老段强，因为他是个国画家，其实，他的素描比我好，当着他的面，我一直都不肯承认这一点，他的素描比我好在哪里呢？好就好在会避实就虚，处理得非常巧妙，其实这就是聪明，也是我们所说的才华。这点不简单，他坚实的底子也体现在油画、水彩画上，他的画跟西画家不相上下，甚至还要好一点，造型能力很强，他画画是不需要拿铅笔去打稿子的，而是直接端着毛笔就可以上的，一般的人是做不到的，可老段就有这样的本事，拿着笔就能画花鸟虫鱼和黄宾虹的山水，这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力。

??第三点，老段学习国画是从书法开始的。他的金文、散氏盘写得相当好，但他的行书、草书却一般，这里我要有一句说一句。他的金文、散氏盘水平之高，我感觉南昌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不怕你是什么什么人，那都是讲讲而已，要想写到他那样的散氏盘，我姓吴的在这里说，南昌没有第二个，对于这一点我是敢说的，也是有点权威的，每个写字的人，像张鑫、张桂涛这些书法家，我都是写过文章的，金文和散氏盘南昌没有一个人抵得上老段。

??老段的书法是学何绍基的字，他把写字的功夫用在了绘画上，说得白一点，他的线就是从书法里来的，就是散氏盘、金文的线，是古人的东西。金文最大的特点，就是行笔不是一笔画下来的，而是像人走路一样，是一二、一二，一点一点扎出来的，是积点成线。会写字的人都很慢，不会写字的人，再快都赶不上会写字的人，这怎么理解呢？快就什么东西都失掉了，没有内容了。何绍基最大的特点也是积点成线，每个字都写得非常厚重，写得好的人还有一个就是于右任，于右任这个人特聪明，可是说他多么了不得也没有，不像何绍基，何绍基是动不了的，永远动不了的……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老段写字的时候比较快，但他所有的动作全部都做到位了，这才是本事呀！我的字是写得很臭的，我不会写字，可是我自以为是懂得字的，我跟邱振中也是这样讲的。

??老段的画大气磅礴，就像苏轼《念奴娇》里的词句“大江东去……”，气势舍我其谁，大得不得了，线条之厚重就是山东大汉都扛不起来。这种力量我是做不到的，我只能走轻快的路子，我走的路子就比较轻快，没有那个本事，那要时间历练的，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其实这就是他最好的地方。

??第四点，老段是名门之后。他是国画大师张振铎的弟子，尽管张振铎的名气没有齐白石这么大，但他也是不得了的人，画得非常好。老段主要是喜欢吕凤子、吴昌硕，毕业以后主攻的方向就是黄宾虹的山水，他在这方面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成就，他跟黄宾虹有点不同，黄宾虹的黑还不像老段，老段的黑，是黑到了极致，是字黑到发亮为止，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子。

??应该承认，老段有一般的作品，但这些作品是别人偷出去卖的，是他穷困潦倒的产物，是非理智时候的产物，这些“涂鸦之作”应该全部烧掉，是毁一世英名的事情，根本不应该流到外面去。他脑袋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画出那样的东西的。四五年以前，有个人花钱买了一张老段的画，有一天他送来给我看，这张画简直是一塌糊涂，由于出自老段之手，我不好说什么，我把老段送给我的一张画给了他，我说这才是老段画的东西，这才是他作品的真面目。我对他说，难道胡乱涂的东西也算作品？老段非理智的时候，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这个是不算的。

??还有的人是不懂老段的画，不懂得他用笔和墨的关系，认为他不会画，其实他的作品非常的高深，是真正有艺术涵养的，市场上能看懂他作品的人又有多少呢？这种浅薄的人很多。他的画要挂起来，要裱出来才知道，那种强有力的状态，气势逼人呀！

第五点我想说的是，艺术的区别就在于不同，强求一个标准，这本身就不对，这是萝卜，那是白菜，你不能把萝卜跟白菜去比，因为观众有不同的爱好，喜欢吃萝卜的人，他觉得烂萝卜都比新鲜的白菜好，所以说艺术不能当时就宣布这个东西好不好，而是要大浪淘沙，过很长的时间自然沉淀下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所以现在那些牛哄哄的画家，根本理都不要理他，过了五十年，他可能什么都不是。以前有个人叫刘春华，他和我是朋友，“文革”期间，他画了一张《毛主席去安源》的油画，在那个时候，这还得了？刘春华当时是画邮票的，他自己都认为那张油画好差，可是因为政治上的需要，当时把他吹得不得了，所以艺术要经过时间的考验，不能由某一些人说了算。

??以前有些人问我，那些所谓有行情的大画家和老段比，艺术究竟谁高谁低呀？我毫不客气地说，这怎么能比呢？他们连做徒子徒孙的资格都不够，又拿什么来比呢？这不是差一两个层次的问题，他们根本就不配！我告诉他，你这是买来倒去的滕王阁标准，是好低的标准，难道目前能够卖到好价钱的作品就是好作品？要卖个好价钱，那是要好多条件的，他们又是宣传，又是组织一帮人操弄，老段又有哪个人给他操弄呢？我想，老段的艺术之所以走到今天久而不死，靠的就是真本事，不是吹出来的，毕竟金子就是金子，烂铁就是烂铁，现在阿猫阿狗都是教授，都是著名画家，真要跟老段比起来的话，那么老段就是教授中的教授，画家中的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