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会丨《时间在地上爆开》+《尼布尔公园》

这是9月24日第一次笔会上讨论的第二个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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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地上爆开

by李凡琪

从二楼的窗缝里跳下

细软的草坪不能擎托你的坠落

路过的野猫

身上悄悄滚动着

来自不同小腿线条的少女的爱抚

我们在地下室 或者电梯里

用一段争辩

搜寻永恒的端倪

我们遁形于饱尝赞美的黑夜

当云片密谋着窝藏起全部的星

若你用一支烟堵住我达达主义的嘴

感动并嘲讽你的爱

是我的报恩

我们踩碎手表

让时间刺入脚掌

行走就成为疼痛的永恒

从顶楼的天台上跳下

我会捕捉你瞬间的漂浮

照片在所有少女的手中传阅

然后回到床上

跟她们谈论起时间如何在地上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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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布尔公园

by 李凡琪

当过山车的轿厢冲到回环的顶端时，忽然停住了，安全带松开了。看着上面措手不及的游客们死命的抱住扶杆，听到他们声嘶力竭的呼救与咒骂，还在检票处排队的密匝匝的人群先是发出了哗的惊吓声，随即迸发出热闹的大笑。他们用渴盼和期待的眼神注视着过山车上发生的一切，迅速的和身边的人啧啧称叹，又马上把视线锁在那儿。

这一切只会发生在尼布尔公园，充满惊喜与创意的尼布尔公园。公园像一头巨大的虎头鲸，大敞着血盆大口，全年无休的接纳着全球慕名而来的游客，将他们吞咽，临待被胃酸淹没时，精准的呛出那些惊恐万分的人。公园门口有个设计成殡仪馆的大堂，开发者建议人们先写好遗书再进行游乐，就是这么刺激。我第一次来公园，是同前女友一起。那时候我是个农村来的穷小子，她那么漂亮那么时髦，我们的相遇像童话故事一样美好。她牵着我的手一起去写遗书，她那份：我们的爱将穿越生死。我只写了：把我的一切留给安娜。其实我一无所有，我简直想穿越回去抽自己两巴掌，为什么不写点别的。

那次我们排了将近一天的队去玩跳楼机，终于等到的时候我心里有退堂的鼓点。一次座舱爬升时突然加速然后从顶柱弹出，一次座椅倒转乘客头朝下的自由落体，一次一个人的防护栓弹开了他脱离了跳楼机在空中飞了起来，这是公园安排的特技表演人员，但实实在在的吓了我一跳。当然更多的时候它只是个普通的跳楼机。

看着安娜闪闪的大眼睛，我还是哆嗦着陪她坐了上去。座舱悠闲的爬升着，安娜和其他人已经开始尖叫。到达顶端，下落。一切平常，我在自由落体的快感里放松了神经。但是，但是，但是。都快碰到地面了还是没有感觉到缓冲的液压。我头脑一片空白，只有我们穿越生死的爱。接触地面的那个瞬间，在所有观众的惊呼声中，地面消失了，我们沉入地下，然后平稳的停住了。在黑暗的地下，我听到安娜轻轻地说：“我爱你。”我心里有鞭笞金属的鼓点。恐惧和爱情，我的灵魂因为刺激而胀胀的。

但她离开我了，和一个该死的摄影师在一起了。该死，该死。摄影师真是一个完美的职业，我每天却只能对着该死的文字在地下室独自发霉。其实我们痛彻心扉的分手就发生在今天上午，中午就在社交网络上看到了他们的合影，安娜真美。

而现在，下午三点，我一个人藏在过山车下的人山人海里。吊在回环顶端的六个人中，有个女孩的手正在打滑。看着这样的场景，我感到自己不怎么悲伤了。女孩指尖离开扶杆的那一刻，我听到了很多声音。她的尖叫，观众的惊呼，机械运转的声音，和我内心愉快的小军鼓。一只机械大手从轿厢底部伸出迅速并且精准的接住了她，将她托回座位，安全的固定好。然后依次解救了其他五个人。观众一阵掌声叫好声。排五个小时的队，也不会觉得无聊的。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看到一次车厢出山洞的时候全车人神秘消失然后在最刺激的下冲时腾地出现，一次高空的水平轨道断开随即开始转动然后将车厢倒进了另一条轨道，一次车厢爬升到最顶端却卡住了，全车人一起向前晃动才获得了刺激的俯冲。终于，轮到我了。我和一对情侣以及一家三口同坐，有点失落，但没有人留意到我脸色的变化。工作人员给我们派发了内置耳机的头盔，并叮嘱一定要听从指挥。恐惧让我完全忘记了失落。可是还有什么比失去穿越生死的爱更加恐怖呢，我心情轻松的戴上头盔，坐进了第一排的位置，左手边是一个看上去也就十五岁的少年，激动的拍打着扶杆，回头安慰面无血色的父母：“不会有事的，肯定特刺激！”我听到头盔碰撞的声音，我猜测是最后一排的情侣接了吻，但我没有回头看。工作人员最后一次确认安全防护以及我们扣好了头盔。轿厢开始移动了。我开始专注着等待耳机里的指令，一点声响都没有，只有低音大鼓在我心里频密的敲。我们冲进山洞了，我恐惧到了极点。我隐约感到少年迅速的低下了头。然后发生了什么。竟然，竟然，竟然，我的脖子遇到了阻碍，我的头装在圆滚的头盔里活蹦乱跳的掉在了轨道的左边。黑暗里我听到了很多声音，两个女人的尖叫着指着我的头在问“这是什么东西”，两个男人的咒骂，和一个溅了满脸血浆的少年，重重的喘息声，轿厢刹车的机械声，还有安娜的那声“我爱你”。

后来，车厢继续向前出了山洞，有一个陌生人出现在第一排右手边替代了我。游乐结束，那陌生人开心的和大家击掌，并解释刚才发生的那惊悚又巧妙的设计。大家笑得那么开心，连被丢在山洞里的我的头都听见了。工作人员抱起我的头的时候，我礼貌的对他说：“希望下次，还能来玩。”他对我笑笑。

总而言之，我和安娜爱终于穿越了生死。这次，我在遗书上写的是：“安娜，我爱你到死。”想不到，我的爱，还挺短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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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的内容如实记录在这里。

A君:我觉得她有种黑色幽默的感觉。

作者：你说的是时间的那个还是游乐场？

A君：两个都是。

作者：因为我特别喜欢余华，他把痛苦写得风轻云淡的那种感觉。

B君：我觉得你这都已经不是痛苦了，你这是在玩味死亡。

A君：我有一个朋友特别喜欢哥特，她写出来的东西也是这样的。

作者：我初中的时候很喜欢哥特的感觉。

A君：就感觉所有的东西都是黑的，一进入这个画面就感觉是黑色的，有点儿压抑的，但是又不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压抑。

B君：就觉得这些人死得都特别的开心。

作者：因为崇拜死亡吧。

C君：那个诗是说有人跳楼吗？

作者：想写出一种浪荡诗人的感觉。

C君：你写的是两个人？

作者：是我和一个人。就是二楼跳下跳到草坪上没有事儿……

B君：然后不爽就跑到顶楼上去了？二楼不过瘾。

作者：就是写我自己软弱嘛，二楼是一起跳下，但是顶楼就是他自己。

C君：你想写的是一种痛苦吗？

作者：不是痛苦，是一种虚无主义的感觉。

D君：我有一个问题啊，因为我是来学习的，问题比较多。我认为其中有一句写的特别罗嗦，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给你念一下啊：“路过的野猫身上悄悄滚动着来自不同小腿线条的少女的爱抚。”

作者：是不是因为有两个“的”就显得很罗索?

B君：意思就是猫蹭女孩的腿吧。

作者：对。

D君：我觉得写东西的话，如果没有特殊含义，能简单表达就简单表达。

作者：我一开始想了很久怎么简单表达，但是……你觉得应该怎样简单表达呀？我表达不来。

D君：我想想……

B君：我也觉得写诗不用太绕。

D君：是吧，因为我觉得这块儿读起来特别难受。因为我觉得一首诗它至少要读起来是舒服的，得：特别爽才行。

E君：我觉得它是很有趣的呀，我倒不觉得绕口，读完一句你会想一下，会有推敲的乐趣。

D君：如果咱们写一个诗就是为了让人看不懂的话，你觉得这个有什么意思。

F君：因为你跟猫玩儿的少，养猫的人都能看出来。

E君：它会吸引你去阅读，并且在阅读中去获得一种解读它的快感。

D君：我明白你的意思，确实写得挺好，但是我想说的是，能不能稍微从大家读起来比较舒服的角度，而且还能表达这个涵义。

A君：我觉得如果你外国文学看得很多的话，你也许还觉得这种东西挺顺的，你要是再读过文学理论你会觉得这种东西太顺了。

作者：我也觉得这句话不好，因为这是初稿，大家多提意见，我可以再改。

D君：还有一个问题。我觉得人称上是不是也有点儿问题呀？你说的这个“你”是你还是那个“你”呀？

作者：是那个人。我是想表达一种循环上升的感觉，就是两次都是跳嘛，第二次比第一次……

F君：第一次摔得不疼是吧。第一次是你们两个跳，第二次成了他自己跳。

C君：你是想表达爱情吗？

作者：对，是情诗。情诗里面又带着点思考。

D君：达达主义是什么意思？

作者：是一个画派，就是虚无主义的一个画派。

B君：你那个跳楼和时间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作者：就是跳楼发生在时间轴上啊。最后一句说时间在地上爆开，就是说这个人在地上爆开了，他承载的时间也就消失了，这个所谓的永恒就没有了。

D君:这个时间是专指他的生命吗？

作者：不指他的生命，就是指他在时间上达到了一种别人没有的状态……

C君：就是“啪”的一下。

作者：那个小说我想表达的是一种消费主义时代下对感官刺激盲目崇拜的牺牲品。其实我不是在写爱情，就是想写这种快餐文化下的爱情。就是没有人重视他，因为这个时代太快了，大家都只关注自己。

C君：我有一个问题，我觉得这种极短篇的小说最好还是要有一定的悬念，但是这个，我看开头就知道结局了。

D君:你为什么看到开头就要想它的结尾呢。

E君：但是我觉得他死得不明不白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A君：我对这故事是这么理解的，一开始那个游乐场有特技演员那些人是假死的，最后那个男主角是真死,但大家还以为是假的，还很高兴。

作者:就是这样。

A君：我就是觉得他挺悲哀的，跟那些做过山车的人形成对比，一个是在寻找那种强烈的刺激，但是他真的死了却得不到……所以我说是有点黑色幽默的。而且他职业还是一个摄影师。

作者：就是影射那种影像时代。

G君:你为什么用男生的视角而不是女生呢?

作者: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是女生的话，就会有很多世俗的东西往我身上装。

G君:但我觉得如果以男性作为第一视角来写的话，感情会有点不一样。

作者：有什么不一样的呀……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以女生的视角来写的话，如果被男朋友劈腿，世俗可能会觉得……

F君：有的时候女性会感性多一点，没有这种理性的思考。

作者：是这世界对女性太不友好了，所以我不喜欢用女性的视角。

G君:我就是觉得这个故事没有很明确的性别特征,就是男生的那种特征没有在故事中表现出来。我可以把它理解成同性恋吗。

作者:可以呀。

H君:我觉得这个小说是静态的,能不能中间加一点冲突的提升,情节会有

不断推进的感觉?

作者:要怎么升级这个冲突啊？

H君：我只是感觉中间这段的状态都是平平的。

作者：是哦。我本来是没有中间这段的，本来是非常短的一篇，不好意思拿过来就加了一些东西。

A君：就是觉得这篇小说短一点可能会更好一些。

作者：好，明白了。太有用了。

主持人：那我们往后继续吧，下一个人的。